※伯里、閃犬、R16
※現代大學架空
※2012白色情人節陽春賀文
※現代大學架空
※2012白色情人節陽春賀文
01.測不準原理
就像那些重複了六年、總計十八個學期的日子一樣,今天坐落校園一方的理學院大樓也傳出了不該出現於教育機關的吼聲。
「伯恩哈德!你就這麼想阻撓我嗎?」將身上深色西裝外套掛在手上,穿著粉橘色襯衫的青年,突如其來地衝著眼前交疊頎長雙腿、坐在系辦會議桌前的男人劈頭大喊。
雖然突地爆出的大音量,讓系辦裡的行政助理,以及正在聊天的教師們差點嚇得跳起來,但他們停下手邊的動作也只是眨眼的時間,彷彿這樣的情景早已司空見慣。
被稱為伯恩哈德的男人,翻閱國外物理期刊的指尖頓了一下,專注於期刊論文內容的他,像是因為被人侵入這專注的空間而嘆了一口氣。但他也沒有發怒——更正,只是沒有面露怒氣——直盯著眼前青年充滿不滿的雙眼。
看到對方的眼神像是要自己別打擾他,青年更是氣得牙癢癢的。
「還裝蒜?你不是——」
「里斯,借過一下。」從門外進來手拿細長型、裏頭有隨著熱對流而上下浮沉茶葉的水壺的教師,輕拍了擋在走道上的里斯的肩膀。
「啊,抱歉。」里斯轉頭淡淡頷首表示歉意後,便向前一步更加逼近了伯恩哈德。「你一直把我指導學生薦購進來、好不容易等到的研究資料借走,你到底存何居心?」他瞇起了眼。
面對里斯這麼明顯的挑釁,就算兩人下一秒唇槍舌戰一番都不奇怪。周遭的人沒有規勸的打算在,畢竟那兩人幾年前,還分屬於講師與其下學生的身分時便是如此。即使氣氛緊繃得充滿火藥味、一觸即發,兩人也不曾打起來,爭執也僅只於言語上。反而是曾有人想當和事佬,卻被兩人極有默契地冰冷瞪視。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這些爭執往往短時間之內就會結束。
「我們研究領域相同,本來就容易撞主題。只是我沒想到你這次學生的研究主題,和我學生的相同。」伯恩哈德站起身,語氣平淡地又說:「如果你有需要,我手上也有同樣的資料。」
就在里斯險些說出『那你為什麼不把資料借給自己學生』之時,伯恩哈德倏地將手上的期刊塞在他手裡:「恭喜你。論文在如此有學術權威的期刊中刊出,再多加把勁。」里斯錯愕地接下期刊,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因為那是伯恩哈德誇獎人的方式,沒有明確的稱讚話語,只以對方成果加以論述。極有伯恩哈德風格、彆扭的稱讚方式。
當他還在躊躇的時候,對方便離開了系辦。
「你怎麼看?」另一邊,和行政助理談著這學期中學術演講相關事宜的教師,低聲問了正在想辦法敲定行事曆的助理。他們都裝作不在意另一端發生的事,但都悄悄地聽了進去。
「算平手吧。」
上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里斯才總算回過神來。
知道伯恩哈德離開是要去準備上下一堂課的他,從上方瞄了一眼書側。
那裏明顯有個鼓起,某張書頁被折了起來。他翻開期刊,正好是伯恩哈德眼神不久前停住的位置——里斯的學術論文。
他衝出系辦,但走廊上只有稀疏來往的學生,以及溫暖的陽光,早已沒了伯恩哈德的身影。
就這樣,他又錯失了及時在對方面前說些甚麼的機會了。
有些落寞,半是後悔地再次翻開書頁,這才發現書中夾著一張小紙片。
『六點半,我去接你。』
—————--
02.量子時間箭頭
離約定時間十分鐘前,伯恩哈德已開著車,在里斯所住的公寓門口等候。
略帶節奏,他的指尖在86極有競賽感的皮質方向盤上反覆跳點。驚覺到自己這種貌似不耐的舉動,如果被里斯撞見,實在是不太好,於是伯恩哈德的手改往公事包內的雜誌伸出。
十分鐘,居然能煎熬得如此教人難耐。
伯恩哈德後悔今天提早出門了。
『叩叩。』
低沉的悶敲聲出現在車內,這時伯恩哈德才剛開始翻開內頁,快速地用眼掃過文章第一段的文字而已。
他抬起眼,只看到剛才還輕敲著擋風玻璃的青年的側影,已往副駕駛座車門的方向走去。
將雜誌重新收入公事包、關掉閱讀燈的同時,伯恩哈德感覺到車體一沉,另一股重量已經壓上了車。
18:26。
視線瞥見了電子鐘的時刻,突然想到通常在自己到達時,里斯就已經坐在通往公寓門口的小階梯上。「你平常都會提早下來嗎?」伯恩哈德將公事包隨手一放,頭也不轉地拉下安全帶,扣上。
「嗯?」里斯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臉往安全帶的方向側了過去,接著手中也發出鎖舌卡緊的清脆聲響。「不會。在房間一直聽到你車子運轉的引擎聲,所以今天才提早下來。」
伯恩哈德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短暫的零點幾秒間,好幾個想法在腦中閃逝而過,但都沒說出口。
像是:『我沒有發動車子。』、『原來你住的樓層,即使在尖峰時刻也聽得到引擎空轉聲。』
里斯的回答只是讓他更加確信,對方都會在約定時間前下樓。
沉默地轉動鑰匙發動引擎,伯恩哈德放下手剎車,腳踩剎車將排檔切至D檔,便低速駛出社區。待行駛了一段距離後,增加了踩在油門上的力道。
窗外車流與大樓玻璃透出的燈光在行進之中,彷彿被拖曳似地拉長了一條又一條橘或紅的軌道。發現到窗外稍縱即逝的景致,與以往不同的里斯回過頭來:「伯恩哈德,我們是要去?」在響起微弱傳動聲的空間,也響起了伯恩哈德低穩的嗓音。他藉後照鏡瞥了里斯一眼:「已經預約好餐廳了,」此時剛好遇上紅燈,在離紅燈一段距離外,他輕踩煞車讓車子緩慢滑行直到停止。男人因此能轉過頭來正視里斯。「慶祝你論文上了期刊。」被那雙在薄暗中反射窗外光亮而閃著淡淡銀灰的瞳眸所注視,讓里斯不自覺地困窘了起來。
「……」當他開口想說些甚麼時,伯恩哈德已經將視線轉回了前方。
青色的號誌已經亮起。
****
青年正皺起眉痛苦地喘息,藉此調整自己呼吸的頻率。於是伯恩哈德原本抓在里斯腰側的手,改而環過他身後,將他拉得離自己更近。
「謝謝。」突然出現在耳邊的低語,讓伯恩哈德愣了一下。他以為剛才里斯已經醉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謝謝。」又重複了一次,里斯抱緊了伯恩哈德,卻沒注意到自己貼在他側臉上的耳已經發燙,那溫度高得連對方都感受得到。
『不過是上了期刊,不用那麼大費周章吧?』雖然里斯剛才在晚餐中這麼說著,但他嘴角的開心卻掩飾不了,紅酒甚至一杯接著一杯喝。太好看穿了,所以伯恩哈德也不想戳破他彆扭的話語。
『這樣你升等副教授也快了。』
光是看到情人在自己面前逐漸笑了開來,那些彆扭居然也顯得如此可愛。伯恩哈德輕笑出聲。
『有甚麼好笑的?』里斯隨著話語而顯現表情的手勢突然停了下來。
『沒有,繼續吧。』
短短一餐的時光中,伯恩哈德難得聽了很多很多,過去他無法參與,屬於里斯生活的片段。
他的唇先是落在額上,然後是眼瞼上,接著輕啄著里斯因疼痛而有些發顫的雙唇。他的舌勾勒著里斯的唇型,然後有些強硬地探入微啟的唇瓣,但又溫柔地舔著對方的齒列、掠過感覺敏銳的上顎……
纏綿不帶掠奪意義的深吻,讓里斯在意識朦朧間一手搭在對方肩上,另一手扣在伯恩哈德腦後,自己的舌像是想要更多似地主動捲上他。
頓時情勢變得無法收拾。起碼是伯恩哈德再也無法收拾、甚至掌控。
兩人互相吸吮著對方的舌尖,或是在喘息的片刻間換個不同角度的深吻。
「嗯…哼…」分不清楚是誰的鼻音和濕潤的水漬聲在空間一角逐漸擴散開來。
伯恩哈德抬起里斯的大腿,就著這個姿勢將對方壓倒在床上,然後盡可能不躁進地抽送,他放慢速度淺出深入著,左手早已握住里斯的性器,隔著極薄的保險套用拇指摩著已經濕潤的前端。
比以往慢下許多的性愛步調,似乎使里斯異常敏感、甚至焦躁了起來。
「伯恩——」因為這聲叫喚,伯恩哈德俯下身,里斯的雙手就這樣重新攀上他同樣汗淋淋的肩。「啊!」但這樣的姿勢意外讓伯恩哈德更加深入里斯體內。
掐在肩上的指尖加重了力道,像是暗示般,伯恩哈德開始一次又一次、用著毫不留情的力量擺動腰桿。
在肩上的手鬆開的剎那,低吼聲也從伯恩哈德的喉間爆出。
****
畢竟一般旅館是不怎麼願意讓同志情侶入住的,伯恩哈德是用同事喝醉酒,他自己也喝了酒無法開車之類的理由才成功入住的。解決完使用過的保險套問題後,用旅館提供的毛巾,幫已經昏睡過去的里斯稍略擦拭著汗濕的軀體。
接著伯恩哈德淋過浴,將里斯隨手亂丟的衣物拾起,並且摺疊整齊放在也放置了自己公事包的椅子上。
看到公事包,伯恩哈德才想起,裡面放著他要轉交給里斯的研究資料——里斯學生薦購的那份。至於他自己的書籍,老早就借給自己學生了。
他慶幸自己把里斯的性子摸得徹徹底底,不這樣做,他今天早上就很難讓里斯進到系辦來,或許就會錯過邀約的機會了。
——不知道明天他醒來看到書的反應會是甚麼?
一邊想像著,調整床頭燈的亮度後,伯恩哈德爬上了床的另一端。
—————--
03.後視偏差(Hindsight Bias)
早晨七點多未過半。
留著倒刺般的短髮男子的嘴裡,發出只有當事人才懂的旋律。不成曲的哼聲夾雜了一些器皿撞擊聲,由半開放式的廚房吧檯流洩而出。
移動到流理台最右側的冰箱,弗雷特里西拿出冷凍雞腿排和待處理的生菜。他打從心底感謝冷凍食品的發明,不只方便調理,通常連調味的步驟都省了,只要加熱、擺盤即能上菜。
把東西放在流理台後,他便轉身用腳跟輕輕踢上冰箱門,同時從上層的櫃子裡拿出兩個乾淨的陶瓷盤子擺在吧檯上。
拿起料理用剪刀剪開包裝袋,西西里風味的雞腿排都是分塊另外包裝,即使經過冷凍,也不會因結凍造成好幾塊肉黏在一塊,不管要幾人份都能夠輕易取出。
把雞腿排丟進微波專屬器具、放進微波爐解凍,接著弗雷特里西稍微清洗,因為拆包裝不小心沾到醬汁的手。
「對了,生菜生菜…」嘴裡念念有詞地撈過一旁的西生菜,將帶著泥土的尾莖剝掉,他一邊抓著生菜,一邊用手背把水龍頭開關往上頂。在溫和的水流中,他用與粗獷手指形象不符的輕柔動作在蔬菜表面搓動著。
叮。
倒數計時器的提示聲響起。判斷蔬菜表面清洗得差不多的弗雷特里西,把菜放在水可流出的塑膠籃中,放任水流沖洗。
戴上隔熱手套,取出容器。他將解凍後的雞腿排放在已經預熱過的平底鍋上,轉至小火後他就放著不管,關掉左手邊的水龍頭,拿起紙巾將蔬菜表面多餘的水分吸乾,把蔬菜擺放在盤子上頭後,他才滿意地專注於煎肉上。
沒有多久,香草的香氣與肉香就溢滿了廚房。
一手端著盤子,將熟透的肉用鍋鏟放在生菜旁。他又取過四片吐司,放進烤箱烤後,一刻也不得閒地又開始煎起蛋來。
將小番茄和紫生菜絲點綴在雞腿排的另一側,弗雷特里西舉起上臂,用上臂的衣物抹過額頭。
不多不少,十分鐘的時間。
脫下圍裙,弗雷特里西洗了個手將早餐端到餐桌上,才打算回廚房拿個奶油以及牛奶時,玄關的方向傳來鎖頭轉動的聲音。
「不會吧?伯恩哈德也太會挑時間了吧!」他昨晚看兄長帶著公事包出去後整晚沒回來,以為他會在哪個地方過完夜,隔天就會直接到學校去了。結果今天一大早竟然回家?!還挑艾依查庫正睡在自己房間的時候!
他看著剛好只準備了兩人份的早餐,暗忖自己大概晚一點要再準備自己的份。
轉向玄關:「早啊。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弗雷特里西把奶油和牛奶放在桌上,也取過抹刀和兩個玻璃杯:「你牛奶要喝熱的還冰的?」
聽到模糊的聲音從飯廳傳出,伯恩哈德的視線淡淡掃過眼前的客廳,桌上正擺著一本經濟學概論,學生用版本。
走到飯廳,看到兩份早餐讓伯恩哈德瞇起了眼:「我也沒想到在不確定我會不會回來的情況下,你還準備了兩份早餐。」其他餐先不提,因為兩人早上第一節授課時間不同,其實很少有一起吃早餐的機會。就算要吃,也是由伯恩哈德準備。
「哈哈。」弗雷特里西尷尬地笑著。「那個…啊!我今天特別餓……」伯恩哈德的視線越過他的身後,他身後專晾洗過盤子的架子上,還有兩個盤子,這使得他十分沒說服力。
「對了,你還沒說牛奶你想喝冰的還是?」弗雷特里西還在掙扎,想要轉移伯恩哈德的注意力。
「我自己來。」他拉過椅子,伸手拿了牛奶瓶便往玻璃杯倒。「不用裝了。艾依查庫在你房間裡吧。」
「…………」
「沉默也沒用。記得你的課是第三節吧?先去叫他起來吃點東西。」
「……為什麼你會知道?」弗雷特里西有股想抱頭的衝動。他以為自己東西都收得一乾二淨了。
「第一:桌上學生用的經濟學概論。你昨天在客廳幫他複習後忘了收。」伯恩哈德喝口牛奶後又繼續說,只差沒用手指比出數字:「第二:廚房的盤子。我昨晚出門時,架子上還沒有盤子,你鐵定留人下來吃晚餐還順便過夜。」起身將空杯放到水槽,伯恩哈德坐在弗雷特里西對面:「你成年了,他也成年了,有甚麼不好說出口的?」
弗雷特里西嘆口氣,垂下了肩膀。
「雖然你們兩個年齡差很多是真的,還是學生和教授的關係…更正,你還曾是那孩子的家教。」偏偏伯恩哈德一字一句都狠狠刺入自家兄弟的痛點。
「伯恩哈德,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脫下西裝外套,才正要往自己房間走去時,弗雷特里西突然冒出一句:「那個人,是里斯嗎?」
「啊?」
和兄長相同,身為弟弟的他也早有想對對方說的話。
「雖然你每次在外過夜後都會洗過澡,可是西裝外套上的味道藏不了啊。」
「原本以為你是在女人家過夜之類的, 但我沒有一次聞到女人香水的味道。」家中負責送洗西裝外套的人是弗雷特里西。「你的西裝外套上除了你自己用的古龍水味道外,還有里斯用的男人香水品牌的味道……雖然碰到他後我才想起來那個味道在哪聞過。」
換伯恩哈德沉默,他一語不發地解開領帶。
「說真的,你們兩個常常要到外面過夜也很麻煩吧?好像沒看你把他帶回家裡過……欸欸,幹嘛那種眼神?房間隔音效果不錯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真的那麼在意的話,住男生宿舍或和同學一起合租套房時,想帶女友回來打炮,不是都會留錢在室友桌上,示意他們自己晚上出去打發時間嗎?」一口飲盡牛奶,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殘留的白沫後,弗雷特里西繼續說下去:「你可以像那樣子把錢或紙條放在桌上啊。這樣我就會識趣地不去打擾你們兩人啦。」
只是對方依舊不理會他,逕至走回自己房間。
沒有幾分鐘,伯恩哈德已經換過一套襯衫回來,手上還抓著一個袋子,弗雷特里西猜測那大概是給里斯的替換衣物。呃,不過為什麼不乾脆載里斯回他家換啊?
「關於你剛才的提議。」他突然出聲,讓正抹著奶油的弗雷特里西嚇了一跳。
「老哥,不要無聲無息站在別人身後,還突然出聲。」
伯恩哈德繞到餐桌另一端,拿起椅背上的領帶和外套,當著弗雷特里西的面打開皮夾,從中抽出三張福澤諭吉,放在餐桌中央後就離開家門。
弗雷特里西看著那三張萬元鈔票,感覺到自己右額的傷疤正隱約抽動著。
就像那些重複了六年、總計十八個學期的日子一樣,今天坐落校園一方的理學院大樓也傳出了不該出現於教育機關的吼聲。
「伯恩哈德!你就這麼想阻撓我嗎?」將身上深色西裝外套掛在手上,穿著粉橘色襯衫的青年,突如其來地衝著眼前交疊頎長雙腿、坐在系辦會議桌前的男人劈頭大喊。
雖然突地爆出的大音量,讓系辦裡的行政助理,以及正在聊天的教師們差點嚇得跳起來,但他們停下手邊的動作也只是眨眼的時間,彷彿這樣的情景早已司空見慣。
被稱為伯恩哈德的男人,翻閱國外物理期刊的指尖頓了一下,專注於期刊論文內容的他,像是因為被人侵入這專注的空間而嘆了一口氣。但他也沒有發怒——更正,只是沒有面露怒氣——直盯著眼前青年充滿不滿的雙眼。
看到對方的眼神像是要自己別打擾他,青年更是氣得牙癢癢的。
「還裝蒜?你不是——」
「里斯,借過一下。」從門外進來手拿細長型、裏頭有隨著熱對流而上下浮沉茶葉的水壺的教師,輕拍了擋在走道上的里斯的肩膀。
「啊,抱歉。」里斯轉頭淡淡頷首表示歉意後,便向前一步更加逼近了伯恩哈德。「你一直把我指導學生薦購進來、好不容易等到的研究資料借走,你到底存何居心?」他瞇起了眼。
面對里斯這麼明顯的挑釁,就算兩人下一秒唇槍舌戰一番都不奇怪。周遭的人沒有規勸的打算在,畢竟那兩人幾年前,還分屬於講師與其下學生的身分時便是如此。即使氣氛緊繃得充滿火藥味、一觸即發,兩人也不曾打起來,爭執也僅只於言語上。反而是曾有人想當和事佬,卻被兩人極有默契地冰冷瞪視。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這些爭執往往短時間之內就會結束。
「我們研究領域相同,本來就容易撞主題。只是我沒想到你這次學生的研究主題,和我學生的相同。」伯恩哈德站起身,語氣平淡地又說:「如果你有需要,我手上也有同樣的資料。」
就在里斯險些說出『那你為什麼不把資料借給自己學生』之時,伯恩哈德倏地將手上的期刊塞在他手裡:「恭喜你。論文在如此有學術權威的期刊中刊出,再多加把勁。」里斯錯愕地接下期刊,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因為那是伯恩哈德誇獎人的方式,沒有明確的稱讚話語,只以對方成果加以論述。極有伯恩哈德風格、彆扭的稱讚方式。
當他還在躊躇的時候,對方便離開了系辦。
「你怎麼看?」另一邊,和行政助理談著這學期中學術演講相關事宜的教師,低聲問了正在想辦法敲定行事曆的助理。他們都裝作不在意另一端發生的事,但都悄悄地聽了進去。
「算平手吧。」
上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里斯才總算回過神來。
知道伯恩哈德離開是要去準備上下一堂課的他,從上方瞄了一眼書側。
那裏明顯有個鼓起,某張書頁被折了起來。他翻開期刊,正好是伯恩哈德眼神不久前停住的位置——里斯的學術論文。
他衝出系辦,但走廊上只有稀疏來往的學生,以及溫暖的陽光,早已沒了伯恩哈德的身影。
就這樣,他又錯失了及時在對方面前說些甚麼的機會了。
有些落寞,半是後悔地再次翻開書頁,這才發現書中夾著一張小紙片。
『六點半,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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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量子時間箭頭
離約定時間十分鐘前,伯恩哈德已開著車,在里斯所住的公寓門口等候。
略帶節奏,他的指尖在86極有競賽感的皮質方向盤上反覆跳點。驚覺到自己這種貌似不耐的舉動,如果被里斯撞見,實在是不太好,於是伯恩哈德的手改往公事包內的雜誌伸出。
十分鐘,居然能煎熬得如此教人難耐。
伯恩哈德後悔今天提早出門了。
『叩叩。』
低沉的悶敲聲出現在車內,這時伯恩哈德才剛開始翻開內頁,快速地用眼掃過文章第一段的文字而已。
他抬起眼,只看到剛才還輕敲著擋風玻璃的青年的側影,已往副駕駛座車門的方向走去。
將雜誌重新收入公事包、關掉閱讀燈的同時,伯恩哈德感覺到車體一沉,另一股重量已經壓上了車。
18:26。
視線瞥見了電子鐘的時刻,突然想到通常在自己到達時,里斯就已經坐在通往公寓門口的小階梯上。「你平常都會提早下來嗎?」伯恩哈德將公事包隨手一放,頭也不轉地拉下安全帶,扣上。
「嗯?」里斯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臉往安全帶的方向側了過去,接著手中也發出鎖舌卡緊的清脆聲響。「不會。在房間一直聽到你車子運轉的引擎聲,所以今天才提早下來。」
伯恩哈德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短暫的零點幾秒間,好幾個想法在腦中閃逝而過,但都沒說出口。
像是:『我沒有發動車子。』、『原來你住的樓層,即使在尖峰時刻也聽得到引擎空轉聲。』
里斯的回答只是讓他更加確信,對方都會在約定時間前下樓。
沉默地轉動鑰匙發動引擎,伯恩哈德放下手剎車,腳踩剎車將排檔切至D檔,便低速駛出社區。待行駛了一段距離後,增加了踩在油門上的力道。
窗外車流與大樓玻璃透出的燈光在行進之中,彷彿被拖曳似地拉長了一條又一條橘或紅的軌道。發現到窗外稍縱即逝的景致,與以往不同的里斯回過頭來:「伯恩哈德,我們是要去?」在響起微弱傳動聲的空間,也響起了伯恩哈德低穩的嗓音。他藉後照鏡瞥了里斯一眼:「已經預約好餐廳了,」此時剛好遇上紅燈,在離紅燈一段距離外,他輕踩煞車讓車子緩慢滑行直到停止。男人因此能轉過頭來正視里斯。「慶祝你論文上了期刊。」被那雙在薄暗中反射窗外光亮而閃著淡淡銀灰的瞳眸所注視,讓里斯不自覺地困窘了起來。
「……」當他開口想說些甚麼時,伯恩哈德已經將視線轉回了前方。
青色的號誌已經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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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正皺起眉痛苦地喘息,藉此調整自己呼吸的頻率。於是伯恩哈德原本抓在里斯腰側的手,改而環過他身後,將他拉得離自己更近。
「謝謝。」突然出現在耳邊的低語,讓伯恩哈德愣了一下。他以為剛才里斯已經醉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謝謝。」又重複了一次,里斯抱緊了伯恩哈德,卻沒注意到自己貼在他側臉上的耳已經發燙,那溫度高得連對方都感受得到。
『不過是上了期刊,不用那麼大費周章吧?』雖然里斯剛才在晚餐中這麼說著,但他嘴角的開心卻掩飾不了,紅酒甚至一杯接著一杯喝。太好看穿了,所以伯恩哈德也不想戳破他彆扭的話語。
『這樣你升等副教授也快了。』
光是看到情人在自己面前逐漸笑了開來,那些彆扭居然也顯得如此可愛。伯恩哈德輕笑出聲。
『有甚麼好笑的?』里斯隨著話語而顯現表情的手勢突然停了下來。
『沒有,繼續吧。』
短短一餐的時光中,伯恩哈德難得聽了很多很多,過去他無法參與,屬於里斯生活的片段。
他的唇先是落在額上,然後是眼瞼上,接著輕啄著里斯因疼痛而有些發顫的雙唇。他的舌勾勒著里斯的唇型,然後有些強硬地探入微啟的唇瓣,但又溫柔地舔著對方的齒列、掠過感覺敏銳的上顎……
纏綿不帶掠奪意義的深吻,讓里斯在意識朦朧間一手搭在對方肩上,另一手扣在伯恩哈德腦後,自己的舌像是想要更多似地主動捲上他。
頓時情勢變得無法收拾。起碼是伯恩哈德再也無法收拾、甚至掌控。
兩人互相吸吮著對方的舌尖,或是在喘息的片刻間換個不同角度的深吻。
「嗯…哼…」分不清楚是誰的鼻音和濕潤的水漬聲在空間一角逐漸擴散開來。
伯恩哈德抬起里斯的大腿,就著這個姿勢將對方壓倒在床上,然後盡可能不躁進地抽送,他放慢速度淺出深入著,左手早已握住里斯的性器,隔著極薄的保險套用拇指摩著已經濕潤的前端。
比以往慢下許多的性愛步調,似乎使里斯異常敏感、甚至焦躁了起來。
「伯恩——」因為這聲叫喚,伯恩哈德俯下身,里斯的雙手就這樣重新攀上他同樣汗淋淋的肩。「啊!」但這樣的姿勢意外讓伯恩哈德更加深入里斯體內。
掐在肩上的指尖加重了力道,像是暗示般,伯恩哈德開始一次又一次、用著毫不留情的力量擺動腰桿。
在肩上的手鬆開的剎那,低吼聲也從伯恩哈德的喉間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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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一般旅館是不怎麼願意讓同志情侶入住的,伯恩哈德是用同事喝醉酒,他自己也喝了酒無法開車之類的理由才成功入住的。解決完使用過的保險套問題後,用旅館提供的毛巾,幫已經昏睡過去的里斯稍略擦拭著汗濕的軀體。
接著伯恩哈德淋過浴,將里斯隨手亂丟的衣物拾起,並且摺疊整齊放在也放置了自己公事包的椅子上。
看到公事包,伯恩哈德才想起,裡面放著他要轉交給里斯的研究資料——里斯學生薦購的那份。至於他自己的書籍,老早就借給自己學生了。
他慶幸自己把里斯的性子摸得徹徹底底,不這樣做,他今天早上就很難讓里斯進到系辦來,或許就會錯過邀約的機會了。
——不知道明天他醒來看到書的反應會是甚麼?
一邊想像著,調整床頭燈的亮度後,伯恩哈德爬上了床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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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後視偏差(Hindsight Bias)
早晨七點多未過半。
留著倒刺般的短髮男子的嘴裡,發出只有當事人才懂的旋律。不成曲的哼聲夾雜了一些器皿撞擊聲,由半開放式的廚房吧檯流洩而出。
移動到流理台最右側的冰箱,弗雷特里西拿出冷凍雞腿排和待處理的生菜。他打從心底感謝冷凍食品的發明,不只方便調理,通常連調味的步驟都省了,只要加熱、擺盤即能上菜。
把東西放在流理台後,他便轉身用腳跟輕輕踢上冰箱門,同時從上層的櫃子裡拿出兩個乾淨的陶瓷盤子擺在吧檯上。
拿起料理用剪刀剪開包裝袋,西西里風味的雞腿排都是分塊另外包裝,即使經過冷凍,也不會因結凍造成好幾塊肉黏在一塊,不管要幾人份都能夠輕易取出。
把雞腿排丟進微波專屬器具、放進微波爐解凍,接著弗雷特里西稍微清洗,因為拆包裝不小心沾到醬汁的手。
「對了,生菜生菜…」嘴裡念念有詞地撈過一旁的西生菜,將帶著泥土的尾莖剝掉,他一邊抓著生菜,一邊用手背把水龍頭開關往上頂。在溫和的水流中,他用與粗獷手指形象不符的輕柔動作在蔬菜表面搓動著。
叮。
倒數計時器的提示聲響起。判斷蔬菜表面清洗得差不多的弗雷特里西,把菜放在水可流出的塑膠籃中,放任水流沖洗。
戴上隔熱手套,取出容器。他將解凍後的雞腿排放在已經預熱過的平底鍋上,轉至小火後他就放著不管,關掉左手邊的水龍頭,拿起紙巾將蔬菜表面多餘的水分吸乾,把蔬菜擺放在盤子上頭後,他才滿意地專注於煎肉上。
沒有多久,香草的香氣與肉香就溢滿了廚房。
一手端著盤子,將熟透的肉用鍋鏟放在生菜旁。他又取過四片吐司,放進烤箱烤後,一刻也不得閒地又開始煎起蛋來。
將小番茄和紫生菜絲點綴在雞腿排的另一側,弗雷特里西舉起上臂,用上臂的衣物抹過額頭。
不多不少,十分鐘的時間。
脫下圍裙,弗雷特里西洗了個手將早餐端到餐桌上,才打算回廚房拿個奶油以及牛奶時,玄關的方向傳來鎖頭轉動的聲音。
「不會吧?伯恩哈德也太會挑時間了吧!」他昨晚看兄長帶著公事包出去後整晚沒回來,以為他會在哪個地方過完夜,隔天就會直接到學校去了。結果今天一大早竟然回家?!還挑艾依查庫正睡在自己房間的時候!
他看著剛好只準備了兩人份的早餐,暗忖自己大概晚一點要再準備自己的份。
轉向玄關:「早啊。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弗雷特里西把奶油和牛奶放在桌上,也取過抹刀和兩個玻璃杯:「你牛奶要喝熱的還冰的?」
聽到模糊的聲音從飯廳傳出,伯恩哈德的視線淡淡掃過眼前的客廳,桌上正擺著一本經濟學概論,學生用版本。
走到飯廳,看到兩份早餐讓伯恩哈德瞇起了眼:「我也沒想到在不確定我會不會回來的情況下,你還準備了兩份早餐。」其他餐先不提,因為兩人早上第一節授課時間不同,其實很少有一起吃早餐的機會。就算要吃,也是由伯恩哈德準備。
「哈哈。」弗雷特里西尷尬地笑著。「那個…啊!我今天特別餓……」伯恩哈德的視線越過他的身後,他身後專晾洗過盤子的架子上,還有兩個盤子,這使得他十分沒說服力。
「對了,你還沒說牛奶你想喝冰的還是?」弗雷特里西還在掙扎,想要轉移伯恩哈德的注意力。
「我自己來。」他拉過椅子,伸手拿了牛奶瓶便往玻璃杯倒。「不用裝了。艾依查庫在你房間裡吧。」
「…………」
「沉默也沒用。記得你的課是第三節吧?先去叫他起來吃點東西。」
「……為什麼你會知道?」弗雷特里西有股想抱頭的衝動。他以為自己東西都收得一乾二淨了。
「第一:桌上學生用的經濟學概論。你昨天在客廳幫他複習後忘了收。」伯恩哈德喝口牛奶後又繼續說,只差沒用手指比出數字:「第二:廚房的盤子。我昨晚出門時,架子上還沒有盤子,你鐵定留人下來吃晚餐還順便過夜。」起身將空杯放到水槽,伯恩哈德坐在弗雷特里西對面:「你成年了,他也成年了,有甚麼不好說出口的?」
弗雷特里西嘆口氣,垂下了肩膀。
「雖然你們兩個年齡差很多是真的,還是學生和教授的關係…更正,你還曾是那孩子的家教。」偏偏伯恩哈德一字一句都狠狠刺入自家兄弟的痛點。
「伯恩哈德,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脫下西裝外套,才正要往自己房間走去時,弗雷特里西突然冒出一句:「那個人,是里斯嗎?」
「啊?」
和兄長相同,身為弟弟的他也早有想對對方說的話。
「雖然你每次在外過夜後都會洗過澡,可是西裝外套上的味道藏不了啊。」
「原本以為你是在女人家過夜之類的, 但我沒有一次聞到女人香水的味道。」家中負責送洗西裝外套的人是弗雷特里西。「你的西裝外套上除了你自己用的古龍水味道外,還有里斯用的男人香水品牌的味道……雖然碰到他後我才想起來那個味道在哪聞過。」
換伯恩哈德沉默,他一語不發地解開領帶。
「說真的,你們兩個常常要到外面過夜也很麻煩吧?好像沒看你把他帶回家裡過……欸欸,幹嘛那種眼神?房間隔音效果不錯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真的那麼在意的話,住男生宿舍或和同學一起合租套房時,想帶女友回來打炮,不是都會留錢在室友桌上,示意他們自己晚上出去打發時間嗎?」一口飲盡牛奶,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殘留的白沫後,弗雷特里西繼續說下去:「你可以像那樣子把錢或紙條放在桌上啊。這樣我就會識趣地不去打擾你們兩人啦。」
只是對方依舊不理會他,逕至走回自己房間。
沒有幾分鐘,伯恩哈德已經換過一套襯衫回來,手上還抓著一個袋子,弗雷特里西猜測那大概是給里斯的替換衣物。呃,不過為什麼不乾脆載里斯回他家換啊?
「關於你剛才的提議。」他突然出聲,讓正抹著奶油的弗雷特里西嚇了一跳。
「老哥,不要無聲無息站在別人身後,還突然出聲。」
伯恩哈德繞到餐桌另一端,拿起椅背上的領帶和外套,當著弗雷特里西的面打開皮夾,從中抽出三張福澤諭吉,放在餐桌中央後就離開家門。
弗雷特里西看著那三張萬元鈔票,感覺到自己右額的傷疤正隱約抽動著。